荀公子接着过那枚周先生口中,挑灯缝制的上号布帕,上头针脚杂乱,间隔时宽时窄,有点惨不忍睹的端倪,再瞧瞧自家师父这身新蓝布棉袍,针脚同样是怪
异杂乱,半晌都没吱声。
八成连周先生这一手针线活,与出门在外自行动手解决衣食的本领,都是被这般逼出来的。
「住处一事,自是有去处可住,现如今你小子可是二品官阶的上齐重臣,做事自然不得如此欠考量,莫要忘却上回你师父从上齐离去,是出于何故,好容易这些年月随荀文曲那老混球,洗得差不多干干净净,再沾染上,可是要添无数麻烦。」
周先生坐定石阶处单腿翘起,神情悠然,显然是此番进京,心境又有不同,虽是身在檐下,抬头向上看那一线天时候,总是要稍稍眯起眼来。
就这么一处区区小巷。师徒之间将近几载以来种种事,皆是一桩桩一件件讲来,周可法身在齐梁学宫当中,谈不上两耳不闻窗外事,可消息自然是不比如今的荀公子灵通,单就大元一地内乱事,经由暗子与荀文曲剖析过后,荀公子自然是心知肚明,将此事说来同自家先生听时,也是难免夹杂些自身见地,反而要比身在皇城其中更为坦率。
成王败寇暂且按下不表,如只论那位少赫罕种种举措,着实是位雄主,不过在荀公子看来,论用兵道奇正相生,方才可称将才帅才,而这位少赫罕所行种种,步步皆是涉险,如只知晓一味用奇,便可说是此人做事擅决断,尤喜一蹴而就,凭一招棋定胜负,走投无路时,乃是挽天倾扶大厦的雄主,但如
若治国仍只擅奇,而不擅平和,大元未必就要比现如今的境况强出许多。
内忧外患之下,必要显现出强横一面,而倘如是内乱尽解,最为妥当的举措,实则是藏锋。
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何况西有紫昊始终觊觎,更素有争端,再者因洙桑道一事结下梁子,占去其商贾一道最为眼热的银钱往来,南有东诸岛隔海相望,弹丸之地,夙兴夜寐成日巴望着占据夏松大元这等平原地,隐忍藏锋数十年,大抵总是有朝一日欲掀祸事,倘如是一味不知收敛,未必就没有战事比肩继踵而来。
上齐则与大元全然不同,虽说文强无武弱,积弊已久,经大元风满楼搅动,不得不将扶武抑文一事推到风口浪尖处,起码眼下圣人意志,已是将其点明,可但凡有操之过急,或是猛药服下,必定要使得上齐动摇,如欲稳妥,未必大刀阔斧,或许更应当软硬兼施,文火炖煮,才最是贴合上齐境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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