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船只陆续靠岸,原本开阔的栈桥慢慢变得拥挤。高丽人甚是客气,让栈桥尽头几艘小船赶紧挪开腾出地方。结果船只交汇的时候,在水道上彼此磕碰,好几名船员落水,又是一阵闹腾。
在海上讨生活的人,大概都会变成大嗓门。这会儿每艘船上的船头都在厉声吆喝,搭船的商贾也纷纷下船,逮着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员喝问,又有高丽本地的掮客、向导之流簇拥着询问可要什么服务。
各种各样的口音混杂在一起,让陈自新和几名医生们觉得头晕。
一行人稍稍加快脚步,沿着栈道往陆地走,半路上还差点撞上一班光着膀子七歪八倒乱走的力夫。两边交错而过的时候,陈自新只觉得臭烘烘的酒气扑面而来,显然这帮人已经醉得醺醺陶陶。
大白天干活的时候这种模样,实在有点碍眼,陈自新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上司出来管束。结果栈道上好些身穿团领衫的高丽吏员全程袖手,只在一旁干看着。
丁郎中见陈自新时不时回头,伸手拉了他一下:「别管他们,那都是东北内地来的生女真,野的很。」
「啊?女真人?」
陈自新吓了一跳。
作为宋人,陈自新和其他许多人一样,从小都听过靖康年间的惨事,晓得女真人是何等凶残可怕。但他此番北来,还真没见过传说中那种粗野凶蛮的女真人,沿途所接触到的女真人大都汉化很深。
比如往海州苍梧山输送饮食的某位船厂吏员,陈自新曾与他对答。分明此君温文尔雅,谈吐中偶尔引经据典,似一位汉家书生。一通名姓,原来姓温迪罕。
丁郎中说,这是因为桀骜不驯的女真人已经被大周翻来覆去痛杀了几回,剩下的都是老实孩子。便如那位姓温迪罕的,下一代便多半只姓一个「温」字,与汉儿无异了。
这会儿眼前这群,粗蛮倒是很粗蛮,还有几个是黄头发绿眼睛,长得宛如鬼怪。可似乎……
陈自新忍不住又回头看看。大宋与金国的战争就在十数年前爆发过,他对北方的野蛮人天然地带着恐惧,不过看到他们一边走,一边举着酒壶猛灌几口,然后高声歌唱的模样,他不禁摇了摇头,实在没法将他们与传说中可怖的形象吻合起来。
那群生女真又走了一段,将将到栈桥尽头的时候,迎面走来一个劲装打扮的护卫。那护卫厉声怒骂,抬脚把彻底喝醉的一人踢翻在地,又喝令旁人用木桶舀了河水,劈头盖脸地往生女真人脑袋上泼浇,直到他们清醒过来,点头哈腰不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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