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儿碗自水花消失,便对那树屋所在指指点点,作唾口大骂之状。然则他空有十足架势,喉咙里却不发半点气声,活似是哑巴唱戏。他正演得高兴,忽而被荆石拍在头顶,顿时一个激灵,挥了棍子道:“走,走。莫在这晦气地方多留。”说罢将手中朱茄往嘴里一塞,便昂首阔步,继续朝东面行去。
荆石随在他身后慢行,顺手将那朱茄拿出来瞧了一瞧,又剥下外头薄皮,见里头果肉亦是鲜红水润,质类桃李。
他刚将皮剥得三瓣,前头骨儿碗早已将嘴里果儿嚼得干干净净,回头一见他手上慢活儿,不禁咋舌翻眼,扭过身子道:“新官儿,这果儿皮又不碍你下口,你撕它做甚”
荆石手上不停,口中应道:“习惯了。”话音方落,已将手中朱茄剥得干净,浅浅尝了一口,觉其果质软细,甜里微酸,倒也算得美食。他自昨日登岛以来,心中所思尽是僬侥国奇状,以至于滴水不沾、滴米未进,自己竟浑然不觉,直至此刻甜浆入喉,方才觉出几分饥意来。
骨儿碗见他吃得慢条斯理,更是抓耳挠腮道:“新官儿,听说你们陆人极馋,一日要用三餐。可俺昨日领你见人,也未听你吱声,倒将此事忘了。你下次若觉肚荒,便直说出来,省得俺记来记去。”
荆石将手中果子吃罢,方才回道:“无妨,我一人独居,并不依时用饭。你平日如何”
骨儿碗道:“俺也独居,饿了便吃。那些村里的小毛头却不学好,非要按时候吃,忒也没劲。”说罢忽而跳起,将荆石手中的果皮抢过,张在手里瞧了一瞧,见这皮剥得极是工整,自顶及蒂分作六瓣,均匀平滑,直如尺量刀割,不禁又咋舌道:“新官儿,这是什么法术”
荆石道:“不是法术,小时候习惯如此。”
骨儿碗将那瓣皮拿在手里玩了一阵,扬手欲要扔开,似乎又觉此物稀罕,颇舍不得,左思右想,竟索性将其顶在脑壳上,当做一顶六花小帽,又对荆石道:“新官儿吃个东西都这般讲究,莫不是皇帝家出来的”
荆石看着他百般作怪,只淡淡一笑道:“我想只有皇帝家的仆人才学这个。”
骨儿碗道:“那当仆人也好玩。”照旧蹦蹦跳跳,浑然不以为意。荆石在他身后静观其行,只觉他虽有百岁,其思其行仍如顽童一般,不但他一人如此,迄今所见僬侥人中,除了那城中白袍众、废舟、水花等一应事官,其余民众亦多举止跳脱,与其说是小人国,弗如说是顽童国。如此无军无王之地,却能历千年而不亡,思来实是咄咄怪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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