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而外的扭曲——后来工程师把这一观点告诉了小刍,他才明白自己内心的困惑究竟该怎么描述。但在那个出走之夜,他只是感到常年伴随着他的恐惧消失了,因为他的“自我”已消失了。他只是融入在沉沉夜幕中的一阵没有名字的风,一双不带任何旧思想的天真眼目。像这样没有姓名的人走在黑夜里是无可惧怕的,鬼怪或是恶徒都一样。他就这样一路走去了旧船厂里的工程师面前。就如吉他少年所说的那样,工程师接纳了他,教导了他,使他过去的困惑全都一扫而空。然后,工程师向他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。
如果那一晚他在半途中意外死去了,对于世人而言或许会是出悲剧,只有小刍自己明白这并没有什么可惜的。他想到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人们并不如何在意他,只有死的时候才会扼腕叹息,那并不是因为多么关心他,只是“死亡”这件事颇具威慑性罢了。人们不敢轻易咒别人死,是因为倘若这种诅咒真的成立,那么自己也迟早要为人所咒死;人们要为陌生人的死亡而哀悼,不过是恐惧于自己早晚也会有这般命运。父母尽管平日里辱骂他、殴打他,把他当作无能的拖累,可只要他一死,也不得不痛哭流涕地表示悲痛。如果世上没有死亡这一回事,父母又会怎样对待他呢?恐怕他根本不会出生,因为人们从此就不必关注彼此了,父母自然就不会生活在一起。而如果有些人会死,有些人则不会呢?那么两者之间也绝不会和平相处。
因此,以小刍对于他的整个种族的理解,能够靠着全体的努力而使得永恒之幸福降临吗?那已经是绝无可能的了,因为如他父母那样的人若无死亡威胁,便必定会败坏下去。倘若为了奖赏好人而连坏人都一并奖赏,最终导致的只会是更坏的结果。因而,欲达成全体的最大程度的幸福,在去除死亡之前,首先需要去除的乃是败坏者。
在那个夜晚的最末,云层底端映出第一丝晨光的时候,小刍终于彻底走出了市区。在公路边他看到了一条污水河,河涛深暗而浓稠,形如翻滚沸腾的石油。那油质的表面上托起一层温润暖燠的杏黄光。整条公路都被照得黄澄澄的,远方的夜幕也不再黑暗,而是深浅变幻着的青蓝色。形形色色的烟囱里正喷吐出烟雾,探照灯光旋转得犹如芭蕾舞者,吊机耸长的剪影在天际缓慢挪移,像一群饮于水畔的鹤。那个寂静的、黑白的城区之夜已被他抛诸身后,眼前展开的却是万象交错的幻国。
小刍在公路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,确认了最终要去的方向,随后朝着吊机垂头的地点走去。他留在夜幕与道路摄像头中的轮廓越来越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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